经过勘测和核实账目，梅琳娜的庄园里，有五成的地种着甘蔗，两成是畜牧用地，一成是庄园的粮食用地。 其余两成则是杂七杂八的建筑用地、休耕地、林地以及储水的池塘等等。 相较一般的甘蔗种植园，梅琳娜的庄园里，甘蔗地所占的比例已经属于较高的那一档。 但相应的，对于肥料的额外补充需求也就更大。 这些劣质的“甘蔗渣复合肥”，李维打算把它们过筛之后加点塘泥混合进行再度发酵——这倒不是托纳利的想法，而是“矮子”的家乡常用的劣质肥料补救措施。 毕竟，白马营的将士在成为难民前也多是农民出身，还不至于忘了农活怎么干。 “少爷，您放心！” “矮子”捻了捻黑乎乎的塘泥，拍了拍胸脯，振振有辞： “这肥料半个月熟不好，我就从河里跳下去！” 刚刚赶回来的克罗斯先出一脚，把“矮子”给踹进了池塘里： “少在这里胡咧咧，赶紧干活。” …… “左右图雷斯特家的庄园，小的已经派人去打听过了。” “并没有听说过肥料断供的事。” 从甜水镇归来，老科勒第一时间送上了打听到的消息。 李维站在作为土地分界线的林地高坡上，张望着对面的、属于格雷索·罗曼诺夫亲王的甘蔗地。 梅琳娜的庄园背靠甜水河，左右是图雷斯特家的领地——两家素来交好。 唯一有点摩擦的，就是与亲王殿下相邻的这片土地了。 但也只是“贱民间的争斗”，并没有闹到贵族亲自下场的地步。 “拜访甜水镇的人都有谁？” 李维看着对面领地上像是蚂蚁一样劳作的种植户，开口问道。 克罗斯递上早已写好的纸条： “日瓦丁的宫廷大臣、纹章官达麦·柳斯。” “东南行省名义上的赋税官科朗·道格。” “以及当初去往河谷镇的使者道格拉斯·比尔。” “据说是代表王室为亲王殿下送寿礼。” 克罗斯娓娓道来，顺手画出了他在亲王的马厩里看到的家族徽记。 虽然画功比李维还要糟糕，但还是能认出个一二。 李维挑了挑眉，接过纸条，看向梅琳娜： “三王子？他近来跟你父亲有什么矛盾吗？” 梅琳娜白了李维一眼： “就不能是你得罪了他吗？” 李维强闯河谷渡口的事，梅琳娜是知情的。 要说不给三王子面子，李维那才是赤裸裸地打了三王子的脸。 李维屈指弹了弹梅琳娜光洁的额头： “三王子要是知道我俩的关系，反而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举动。” “再说了，要是有人把我们的行踪摸到这种地步，更不会轻易惊动我们。” 梅琳娜身边只有侍女，一行人的安保全在李维的掌控之中。 想要泄密，得先瞒过水里的比蒙巨兽。 “哦，”梅琳娜揉了揉脑袋，想了想，又说道，“那没有了，不然我父亲肯定会告诉你的。” 李维赞同地点点头，这也是他不解的地方。 这块庄园名义上属于梅琳娜的舅舅，要是三王子想表达对约书亚的不满，确实是个不错的借口。 “安德烈呢？” 李维又想到，北上时安德烈曾经拒绝过三王子的邀请。 而在外人眼中，安德烈确实和约书亚一支走的很近，说是同气连枝也不过分。 梅琳娜的眉毛倒竖，吐出嘴里的果核，嘟囔道： “因为这么点事发作，对他三王子可不是什么好名声。” “何况当初北上的使者都绕开了他，凭什么就找我家的麻烦。” 李维倒也觉得梅琳娜的说法不无道理，“小心眼”对于志在王储的人可不是什么好风评。 但眼下更大的问题是，三王子是凭什么说服甜水镇的领主、身份敏感的亲王对梅琳娜的庄园施压。 “格雷索的儿子、孙子们，你知道他们的近况吗？” 李维觉得突破口可能在老亲王的不孝子孙身上。 梅琳娜可算逮到了机会，“报复”似地在李维的脑袋上弹了一指，打趣道： “跟王室的医生走得亲近，格雷索岂不是嫌命长？” “你猜亲王家为什么要和伍德家族小打小闹个不停？” “有道理，”李维拍了拍额头，“是我想少了。” 李维在“目无王上”的北境待得太久，对“向国王陛下表忠心”这种事反而不如梅琳娜看得透彻。 “不过，”梅琳娜顺手吞下一颗李子，迟疑道，“我总觉得王后一家在有意无意地跟我接触。” 梅琳娜说了从她受召前往给索菲娅看病的始末。 “按程序，轮不到我去值守的。” “现在想来，索菲娅召见多年不见的莉亚也很刻意。” “而且，公主有意带我们出席了不少私人沙龙……” 梅琳娜说着说着声音便小了下来，长而密的睫毛上下交织，阖目沉思。 梅琳娜当时只当是王后想让女儿跟未来的王室女医倌多接触接触，并未多想。 先前和颜悦色、背后立刻打压的例子虽然有，但用在这里显然是不合适的。 “我想不出哪里得罪了王后或者公主。” 梅琳娜迟疑道，像是给自己加强信心，又强调了一遍： “我确实想不出。” 梅琳娜握紧了李维的手腕。 “这个不急，”李维安抚道，“没有无缘无故的压轧。” “我想，等到庄园看起来撑不住了，肯定会有人联系你父亲的。” “你说，站在敌人的角度，这庄园像不像你父亲的钱袋子？” 梅琳娜眼前一亮。 “我去给父亲写信？” 梅琳娜仰着头，询问李维的意见。 李维笑着点点头，补充道： “先等一等庞贝过两天传回来的消息。” 梅琳娜自无不可，美目一转，又想到了一事，压低了声音： “你老实告诉我，是不是对日瓦丁有想法？” 李维一怔，有些惊讶于梅琳娜的敏锐。 眼见梅琳娜杏眼含笑，分明是笃定了李维的意图，李维也不遮掩，点头道： “部分是。” “对于城市的构成，我有一些其他的见解，需要实践来验证是否符合这个时代、我是说，是否符合南方城市的特点。” “在日瓦丁，我在贵族方面能够取得的支持必然是弱势的。” “需要别的力量来弥补。” “这是其一。” “其二嘛，将来瓦兰城的下水道治理，我也需要类似的模板提供参考。” “包括庞贝和克罗斯他们，也需要相关的实践。” 李维也在尝试向梅琳娜灌输自己的思想观念。 “我不太懂，”梅琳娜皱了皱眉，“城市改造这种事，当地贵族的支持不应该是最重要的吗？” “即使是自治城市的市民们，也无法通过议员之外表达意见。” 李维笑了笑，指着正在田间地头劳作的种植户们说道： “贵族或农户的支持对我都不是最重要的。” “不允许贵族打着农户的名义搅浑水，对我的改造尤其重要。”